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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回 黑風珠四將喪命 白龍帶伍連遭擒



  詩曰:
    衰草青霜鬼火磷,征夫血淚洒荒墳。為民為國從來苦,千古
  沙場泣旅魂。
  話說普風進到牛皮帳中,山獅駝同著連儿心善一齊迎接,見禮坐定。山獅駝開口道:“前日四狼主敗回,曾說是國師寶珠駝龍俱被宋兵破了,也吃了他一虧。不知今日國師從何而來?”普風笑道:“諒宋朝這几個小毛虫,有何難剿滅?前日僧家只顧貪功,不曾防備得,一時去劫他寨,中了他的奸計。僧家明日出陣,必殺盡那些小毛虫,以泄我恨也。”山獅駝大喜,當夜安排酒筵款待普風,吃至更深方歇。
  次日,普風也不乘騎,帶領三千人馬,步行來至陣前,大聲嗆喝:“普風佛爺在此。叫那些小毛虫,一齊儿都來受死!”那宋營小校慌忙報入中軍:“啟上元帥,前番那個普風和尚,又在營門外討戰。”岳雷聞報,皺著眉頭,悶悶不樂。眾將道:“元帥自受命出師以來,曾殺得兀術望風而逃,何懼一和尚,這等遲疑?”岳雷道:“列位不知,大凡行兵,最忌是和尚、道士、尼姑、婦女。他們俱是一派陰气,必然皆倚仗著些妖法。如今這個和尚逃去复來,必有緣故。我所以遲疑也。”諸葛錦道:“元帥之言,甚是有理。不如且將‘免戰牌’挂出,再思破敵之計。”話還未畢,左邊閃出吉青,大喝道:“胡說!我們堂堂大將,反怕了一個和尚,況是敗軍之將!你這牛鼻子這等害怕,還要做什么軍師?你看我不帶一名兵卒,空手去拿來,羞死你這牛鼻子!”旁邊走過梁興、趙云、周青三個一齊道:“吉哥說得有理,小弟們和你同去。”牛皋道:“且慢!你們要去,須得我來壓陣,方保無事。”四人道:“牛哥也去,极好的了!”五個人也不由岳雷作主,竟自各拿兵器,出營上馬去了。諸葛錦跌腳道:“這和尚去而复來,必有妖法。元帥,你乃三軍司命,何不令他轉來!”岳雷道:“雖如此說,他乃父輩,非比他人,況未見輸贏。有牛叔父壓陣,料不妨事。只點几位弟兄們去接應便了。”當時就命陸文龍、關鈴、狄雷、樊成四員小將領命到陣前接應,不表。
  且說吉青等四人來到陣前,牛皋壓住陣腳,只見對陣普風站立在門旗之下,高叫:“宋將慢來,可叫岳雷出來會我。”吉青沖馬上前,大喝道:“吹!賊禿驢,殺不盡的狗驢子!前日被你逃脫,好好的去敲梆化緣度日罷了,又到這里來做什么?”普風大怒,罵一聲:“丑蠻子!待佛爺超度了你罷!”便舉起鐵禪杖打來。吉青舞動狼牙棒,架開禪杖,回棒就打。兩人斗了十几合,未分高下。那趙云、梁興、周青三人熬不住,各舉槍叉大刀,三般兵器,一齊上來。普風那里招架得住,忙向腰邊袋中摸出一件東西來,名為“黑風珠”,拋起空中,喝聲:“疾!”只見起一陣黑風,那顆珠在半空中一旋,一變十,十變百,一霎時,變做整千整万的鐵珠,有碗口大小,望著吉青等四人頭上打來。牛皋在后看見,連忙取出“穿云箭”,一箭射去。那珠紛紛的落下地來,仍變做一顆。那普風是在地下的,等到牛皋要下馬,已被普風連箭搶在手里。牛皋連忙上前看時,說道:“啊呀!不好了!”正在慌張,不想吉青等未曾防備,早被鐵珠打下馬來,可怜弟兄四人,俱各死于非命!正叫做:瓦罐不离井上破,將軍難免陣前亡!
  普風正待招呼軍士來取首級,這里牛皋、陸文龍、關鈴、狄雷、樊成各舉兵器,一齊向前,將普風圍住廝殺。宋營軍士,將吉青等四人尸首搶回。牛皋和普風戰了一回。普風看來殺不過,又占住雙手,用不得法寶,只得就地縱起祥光,逃回營去。牛皋等因喪了吉青弟兄,無心戀戰,鳴金收軍。回到營中,各自痛哭了一場。吉成亮哭得死去复醒。元帥吩咐備辦棺木,成殮已畢,祭奠一番。吉成亮換了一身孝服。元帥又命諸葛錦就在山同邊,擇一高阜去處安葬。
  過了兩日,又見軍士來報:“普風又在營前討戰。”吉成亮听見,便啼啼哭哭上前來稟,要去与父親報仇。岳雷道:“賢弟,且寬心!那妖道的妖法厲害,慢些与他交戰。待我与軍師想一妙計,方可擒他。”吉成亮道:“父母之仇,不共戴天,如何緩得!”旁邊這些小爺們,又一齊叫將起來道:“豈有此理!若是元帥這等畏縮,怎能得到五國城去,迎得二圣還朝!我們一齊出去,且把這妖和尚捉來,与四位叔父報仇。”一聲聲你爭我嚷。岳雷無奈,只得命眾人分作左中右三隊,自領眾軍壓住陣腳,一齊放炮出營。
  來到陣前,但見普風手提禪杖,帶領三千軍士,正在吆吆喝喝。吉成亮大罵:“禿驢!傷我父親,快快償還我的命來!”提起開山斧,沒頭沒臉的亂砍。那普風也不及回言,舉起禪杖迎戰。這里關鈴、狄雷、張英、王彪等,叉錘刀棍一齊上。普風那里招架得住,虛晃一杖,跳出圈子外,一手向豹皮袋中摸出一件東西來,卻是小小一面黑旗,不上一尺長短,名為“黑風旗”,拿在手中,迎風一展,霎時就有五六尺。普風口中念念有詞,把旗連搖几搖,忽然平地里刮起一陣惡風,吹得塵土迷天,黃沙扑面,霎時間烏云閉日,黑霧迷天,伸手不見五指,對面那分南北。那黑霧中冰牌雹塊,如飛蝗一般的望未陣中打來,打得宋營將士叫疼喊苦,頭破鼻歪。普風招呼眾軍上前沖殺一陣,殺得宋兵星飛云散,往后逃命不及。普風率領番兵,直赶下十余里,方才天清日朗。普風得胜,收軍回營。
  這里岳雷直退至三十里安營。計點將士,也有打破了頭的,也有打傷了眼的,幸得不曾喪命。手下軍兵被殺的,馬踐的,折了千余人馬,帶傷者不計其數。岳雷好生煩惱,對軍師道:“這妖僧如此厲害,如之奈何!”諸葛錦道:“元帥且免愁煩!小生算來,眾將該有此一番磨難,再遲几日,自有高人來破此陣也。”岳雷無可奈何,一面調養將士;一面安排鐵菱鹿角,以防妖僧乘胜劫寨。
  過了兩三日,忽有小校來報:“營門外來了一個道人,說道牛老將軍是他的徒弟,今有事要見元帥。”岳雷听報,喜出望外,連忙同了牛皋出營,迎接進帳,各見禮畢。牛通、何風謝了救命之恩。鮑方祖先開口道:“貧道方外之人,本不該在于紅塵纏扰。但今紫微治世,宋室運合中興。元帥興兵掃北,被那妖僧阻住,故特來相助一臂之力。”岳雷大喜,就取過兵符印信,雙手奉与鮑方祖道:“不才碌碌無知,謬膺重任,被番僧殺敗,誠乃朝廷之罪人!今幸師父降臨,實皇上之洪福!就請師父升帳發令。”鮑方祖道:“元帥不必如此!那妖僧本是蜃華江中一個鳥魚。因他頭戴七星,朝禮北斗一千余年,已成了气候。近因令尊身害了烏靈圣母之子,故此命他來掣你的肘。全靠著這些妖法,并無實在本事。元帥可命軍士仍于界山前扎營,他必來討戰!不論著那位將軍出陣,等他放出妖法之時,待貧道收了他的來,就無能為了。”岳雷大喜,一面整備素齋款待,一面傳令三軍飽餐一頓。連夜拔營,仍向界山前舊處安營。當夜無話。
  到了次日,山獅駝、連儿心善正和普風在帳中議論:“宋兵大敗而去,數日不見動靜,必不敢再來。且等四狼主兵到,殺入中原,穩取宋朝天下。”三人說說笑笑,忽見小番來報:“啟上二位元帥,宋兵仍逼界山前下營,旗幡越發興旺了。”普風道:“不信他們這等不知死活!也罷,待僧家去殺他一個盡絕罷!”兩個元帥道:“我二人一同出去助陣,以壯威風。”就點起人馬,一同放炮出營。
  普風大叫一聲:“宋營中有不怕死的,來會佛爺!”大聲嗆喝。宋營中一聲炮響,一將躍馬橫刀,大叫:“牛爺爺在此,禿驢快拿頭來!”普風大罵:“殺不盡的狗蠻國,看佛爺爺來超度你。”當的就是一禪杖,牛通提起潑風刀架開杖,耍耍耍一連七八刀,殺得普風渾身是汗,回身就走。牛通道:“隨你這賊禿弄鬼,我太歲爺是不怕的。”拍馬追來!普風伸手就在豹皮袋中摸出這顆“黑風珠”來,喝一聲:“小南蠻看寶!”便拋在空中。誰想那寶珠被“穿云箭”射坏,便不靈了,扑的一聲,落在地下,滴溜溜的轉。牛通道:“這賊禿耍的什么戲法,敢是要化我的緣么?我太歲爺是沒有的囗!”那普風見寶珠不靈,趁著牛通在那里看,暗暗就將牛皋的“穿云箭”,望著牛通當面門射來。只見門旗下走出一個道人,一手接去。普風大怒道:“那里來的妖道,敢接我的箭?”就放開大步,舉禪杖來打道人,道人閃過一邊,牛通又接住普風交戰。
  但見宋營的關鈴、狄雷、陸文龍、樊成、嚴成方、吉成亮、施鳳、何鳳、鄭世寶、伍連、歐陽從善等一班小將齊喊:“今日不要放走了這妖和尚!”一齊出馬來奔普風。普風慌忙向袋中取出“黑風旗”連搖几搖,忽地烏云驟起,黑霧飛來。鮑方祖見了,便向胸前取出一面小小青銅鏡子,名為“寶光鏡”,拿在手中,迎風一晃。那鏡中放出万道毫光,照得通天徹地的明朗,那黑風頓息,云開霧絕,興不起冰雹。普風大怒,就把手中鐵禪磨了一磨,口中念念有詞。那根禪杖驀然飛在空中,一變十,十變百,一霎時間,成千成万的禪杖,望宋將頭上打來!宋將正在惊惶,那鮑方祖不慌不忙,將手中的拂塵,望空拋去,喝聲:“疾!”那拂塵在半空中也是這般一變十,十變百,變成千千万万,一柄拂塵抵住一根禪杖,呆呆的懸在空中,不能下來。兩邊軍士們倒都看得呆了,齊齊的喝彩,卻忘了打仗。
  普風見禪杖不能打他,正待收回,那鮑方祖左手張開袍袖,右手一招道:“來了罷!”那拂塵仍變做一柄,落在手中。這普風的禪杖,就變作一條三寸長的泥鰍魚,籟的一聲,落在袍袖里去了。這普風失了禪杖,就似猢猻沒棒弄了,心慌意亂,駕起金光要走。才离不得平地上一二尺,被歐陽從善赶去一斧,正砍個著,一交跌翻。余雷又赶上前,手起一錘,把普風腦蓋打開,現出原身,原來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烏魚。可惜千年道行,一旦成空。可見嗔怒之心,害人不小!
  當時山獅駝按不住心頭火起,把馬一拍,舉起溜金金党,望歐陽從善頂門上蓋來。楊繼周見了,手挺雙戟,接住山獅駝廝殺。連儿心善擺動合扇刀,跑馬出陣,這里陸文龍舞動六沉槍,飛馬迎敵。戰不上几個回合,楊繼周叫一聲:“山蠻,你爺爺戰你不過。”回馬便走。山獅駝道:“楊南蠻,你待走到那里去?”拍馬追來。楊繼周听得腦后鑾鈴響,曉得山獅駝已近,回轉馬頭,發手中戟,緊向山獅駝心窩里一戟。山獅駝要招架,已來不及了,前心直透到后心,跌下馬來。再加上一戟,自然不活了。連儿心善見山獅駝被殺,心里著慌,手中刀略松得一松,被陸文龍一槍,正中咽喉,也跌下馬來,魂靈地赶著山獅駝一齊去了。岳雷把令旗招動,大軍一齊沖殺過去。這几千番兵,那里夠殺,有命的逃了几個,沒命的都做了沙場之鬼。有詩曰:
    刀兵惡戰兩交加,遍地尸橫亂若麻。只為宋金爭社稷,淋漓
    鮮血染灘沙。
  岳雷大軍過了界山,收拾人馬,放炮安營,計功行賞。鮑方祖對岳雷道:“元帥此去,雖有些小周折,但宋朝气運合當中興,自有百靈扶助。貧道告別回山去也!”岳雷再三苦留不住。牛皋道:“徒弟本待要跟了師父去,只是熬不得這樣清淡,只好再混几時罷!但是這枝箭,求師父還了我,或者還有用處。”鮑方祖笑道:“你不久功名已就,那里還用著他?你且把那雙草鞋休要遺失了。”牛皋道:“徒弟緊緊收好在腰邊一個袋里,再不會遺失的。”鮑方祖道:“你且取出來看。”牛皋即在腰中摸出那雙“破浪履”來,拿在手中道:“師父,這不是草鞋?”鮑方祖道:“你可再細看看。”牛皋低頭一看,那里是草鞋,忽然變作一對雙鳧,把口一張,雙翅一扑,呼的一聲,望空飛去。鮑方祖呵呵大笑,駕起祥云,霎時不見。岳雷同牛皋眾將,一齊望空拜謝。連夜寫本,差官上臨安報捷,不提。
  且說這里養兵三日,岳雷就點歐陽從善為頭隊先鋒,余雷、狄雷為副,帶領一万人馬,為第一隊;又點牛通為第二隊先鋒,楊英、施鳳為副,領兵一万,為第二隊;自己同眾將引大兵在后,望著牧羊城進發。但見:
    龍旗展處三軍功,鼉鼓桴來万隊行。殺气騰騰同敵愾,征云
  簇簇蓋群英。不一日,前隊先鋒已到牧羊城,歐陽從善下令,眾軍士离城三十里,安營下寨。次日,上馬提槍,余雷、狄雷持錘在后,帶領兵卒,來到牧羊城下討戰。那牧羊城內守將,乃是金邦宗室完顏壽,生得虎頭豹眼,慣使一口九耳連環刀,有万夫不當之勇。手下有兩員副將:一名戚光祖,一名戚繼祖,原是戚方之子。那年在臨安擺“擂台”,逃奔至此,降了金邦,就分撥在完顏壽帳下。是日,听得探軍報說:“宋將在城下討戰。”就上馬提刀,帶領了戚家兩個弟兄,開關出城,過了吊橋。兩面把人馬擺列,射住陣腳,完顏壽躍馬橫刀出陣,大喝:“宋將何等之人,敢來犯我城池?”歐陽從善道:“我乃大宋掃北大元帥麾下先鋒‘五方太歲’。奉將令,特來取你這牧羊城。我太歲爺這斧下不斬無名之將,快通名來,好上我的功勞簿。”完顏壽道:“某家乃金邦宗室,當今王叔完顏壽的便是。你若好好退兵,各守疆土,容你再活几時。若是恃蠻,只恐你來時有路,退后無門,休得懊悔!”從善大怒道:“我家元帥奉命掃北,迎請二圣,一路來勢如破竹,何懼你小小一城!若不早獻城池,打破之時,雞犬不留。”完顏壽大怒,喝一聲:“南蠻好無禮!看刀罷!”提起九耳連環刀,劈面砍來,從善雙斧相迎。一場好殺:
    擂鼓喊聲揚,二人殺一場。紅旗標烈焰,白幟映冰霜。戰馬
  如飛轉,將軍手臂忙。斧去如龍舞,刀來似虎狼。一個赤膽開疆
  土,一個忠。心保牧羊。真個是:大蟒逞威噴毒霧,蛟龍奮勇吐寒
  光。兩人戰到二三十個回合,歐陽從善手略一松,被完顏壽擋腰一刀,斬于馬下。余雷、狄雷大吼一聲,四錘并舉,兩馬齊奔,敵住完顏壽。眾軍士搶回尸首。余雷、狄雷与完顏壽斗了几合,無心戀戰,虛晃一錘,轉馬敗走。完顏壽也不來追赶,掌著得胜鼓進城。余、狄二人,只得將從善尸首收殮,暫葬于高岡之下。詩曰:
    星落長空逐曉霜,捐軀贏得姓名揚。水流江漢雄心壯,蓮長
  蒲塘義骨香。
    有死莫愁英杰少,能生堪羡水云水襄。惟看千古忠魂在,不避
  寒流去渺茫。
  次日,牛通二隊已到,与余、狄二人相見,說知歐陽從善陣亡。牛通大叫起來道:“罷了!罷了!我們就去把他這牢城,不踏他做一片白地,也誓不為人!”眾人勸道:“牛哥且不要性急,諒這牧羊城也拒不住我大兵。且等元帥到來,然后開仗,方是万穩万當。”牛通道:“等元帥不打緊,又多气我几日!”不說這里五人議論紛。
  且說那里完顏壽雖然贏一場,算來終久眾寡不敵,就連夜寫本,差人星飛往黃龍府去討救兵。金主接了告急本章,忙請四王叔上殿商議。兀術道:“今宋兵已至牧羊城,事在危急,可速傳旨往鷂關去調元帥西爾達,先領兵去救應。待臣親往万錦山千花洞,拜請烏靈圣母。他有移山倒海之術,手下有三千魚鱗軍,十分厲害,若得他肯來相助,何懼宋朝百万之眾?”金主道:“全仗王叔維持!”當時即降詔書,差番官往鷂關宣調西爾達,星夜往牧羊城救應。兀術辭駕出朝,自往万錦山去告求烏靈圣母,不提。
  且說鷂關總兵西爾達,接了金主調兵的旨意,隨即同了女儿西云小妹,率領本部人馬,离了鷂關,一路滔滔,往牧羊城來。不一日,到了牧羊城。完顏壽山城迎接,進城相見畢,置酒款待,另在教場旁側扎營安歇。次日,探子來報:“宋朝大兵已到,有將士討戰。”西爾達隨即披挂上馬出城,把人馬擺開。完顏壽同著威氏兄弟上城觀戰。只見宋營中一聲炮響,門旗開處,一員小將出馬來到陣前,生得來:
    千丈凌云豪气,一團仙骨精神。挺槍躍馬蕩征塵,四海英雄
  誰近?身上白袍古繡,七星銀甲龍鱗。岳霆小將顯威名,當先飛
  馬出陣。那岳霆大叫一聲:“番將!早早投降,饒你一城性命。若有遲延,頃刻即成齏粉,休要懊悔!”西爾達把馬一拍,出到陣前,好生威風!但見:
    一部落腮胡子,兩條板刷眉濃;臉如火炭熟蝦紅,眼射電光
  炯炯。頭上分開雉尾,腰間寶帶玲瓏;鷂關大將逞威風,叱吒山
  搖地動。西爾達大喝一聲:“乳臭小蠻,焉敢犯我疆界?快通名來,好取你的驢頭。”岳霆笑道:“我乃大宋天子敕封武穆王第三公子岳霆的便是。我這槍下不挑無名之將,也報個名來。”西爾達道:“某乃金國鷂關大元帥西爾達是也。今奉圣旨,特來拿你這班小毛虫。不要走,看家伙罷!”提起赤鋼刀,攔頭便砍。岳霆使動手中爛銀槍,架開刀,攢心直刺。刀來槍架,槍去刀迎,戰了三四十個回合。那西爾達雖然勇猛,怎當岳霆少年英武,手中這杆爛銀槍,猶如飛云掣電一般。看看招架不住,赤鋼刀略松得一松,早被岳霆一槍,刺中肩膀,翻身落馬。再一槍,結果了性命,岳霆下馬取了首級。宋營眾將吶喊一聲,沖殺過去。完顏壽在城上見了,慌忙扯起吊橋,擂木炮石,一齊打下。岳雷傳令,鳴金收軍,記了岳霆的功勞。
  那金兵只搶得西爾達的尸首進城,西云小妹放聲大哭。完顏壽即命匠人雕成一個木人頭,來湊上成殮,把棺木暫停在僧寺。次日,西云小妹全身素白披挂,帶領番兵出城,坐名要岳霆出馬。小校報進中軍,岳雷仍領眾將出營,列成陣勢。但見金陣上一員女將,生得:
    嬌姿裊娜,慵拈針黹好掄刀;玉貌娉婷,懶傍妝台騁馬游。
  由羅包鳳髻,雉尾插當頭。素帶湘裙,窄窄金蓮踏寶橙;龍鱗砌
  甲,彎彎翠黛若含愁。杏臉通紅,羞答答怕通名姓;桃腮微恨,
  嬌怯怯欲報父仇。正是:中原漫說多良將,且認金邦一女流。那西云小妹立馬陣前,高叫:“宋營將士知事者,快將岳霆獻出,償我父親之命。若少遲延,教你合營都死于非命,半個不留!”岳霆听了大怒,飛馬出陣,大叫:“賤人休得要逞能,俺岳三爺來也!”拍馬掄槍,望著西云當胸直刺。西云舞動手中繡鸞刀,迎住廝殺。戰不上七八個回合,西云那里是岳霆的對手,便把繡鸞刀一擺,回馬敗走,岳霆隨后赶來。原來那西云小妹曾遇异人傳授陰陽二彈,隨手在黃羅袋內摸出一個陰彈來,即扭轉身軀,望著岳霆打來。只見一道黑光,直射面門,岳霆一個寒噤,坐不住鞍□,跌下馬來。西云轉馬,來取首級。宋陣上樊成一馬沖出,挺槍擋住西云,眾人將岳霆救回。那西云小妹与樊成戰了三四合,又向袋中摸出那個陽彈,劈面打來。但見一塊火光,向樊成臉上飛來。樊成叫聲:“啊呀!”把頭一仰,翻身落馬。虧得伍連見了,早挺起面杆朝,叫聲:“蠻婆,休要動手,我伍連來拿你也!”西云小妹抬頭一看,見那伍連:
    紫金冠,緊束發;飛鳳額,雉尾插。面如傅粉俏郎君,唇若
  涂朱可愛殺!鸞獅寶帶現玲瓏,大紅袍罩黃金甲。若不是潘安重
  出世,必是西天降下活菩薩。西云小妹一見伍連生得齊整,心下暗想:“我那番邦几曾見這等俊俏郎君!不如活拿這南蠻回城,得与他成其好事,也不枉我生了一世。”便舞動繡鸞刀,來戰伍連。伍連舉前相迎。一來一往,戰有十余合,西云回馬又走。伍連道:“別人怕你暗算,我偏要拿你。”拍馬追來,西云暗暗在腰間取出一條白龍帶,丟在空中,喝聲:“南蠻,看寶來了!”伍連抬頭一看,只見空中一條白龍落將下來,將伍連緊緊捆定,被西云赶上來攔腰一把擒過馬去。宋陣上嚴成方舞動八棱錘,余雷使起雙鐵錘,韓起龍搖著三尖兩刃刀,陸文成挺一對六沉槍,一齊赶上來相救。伍連早被西云擒在馬上,掌著得胜鼓,拽起吊橋,進城去了。岳雷只得鳴金收兵,同眾將回轉大營,悶悶不樂。且按下不表。
  先說那西云小妹擒了伍連回到自己營中,解下白龍帶,將伍連國在陷車內,吩咐四名小番:“將他推入后營,好生看守!”卻暗暗的差一個心腹侍婢,叫做彩鴻,著他私下去說,他若肯降順,情愿与他結為夫婦,同享富貴。那伍連初時不肯,被那彩鴻再三攛攝,遂心生一計,不如假意應承了,再圖机會。便對那婢女道:“既蒙不殺之恩,但有一事,那歐陽從善是我結義弟兄,誓同生死,今被完顏壽害了。若与我報了此仇,情愿依從,并去說那岳家弟兄,一同到來歸降金國。若不殺得完顏壽,宁甘一死,決不從命。”彩鴻將此話回复了西云,西云正在心持兩端,疑惑不定,忽報:“完顏壽元帥差官揭著令旗來,要捉的宋將去斬首號令。”西云吃了一惊,便叫軍士對差官說:‘哦父親被岳霆挑死,大仇未報,要捉了岳霆,一同斬首祭我父親的。”差官只得回去稟复完顏壽。完顏壽听了大怒道:“這賊婢略胜了一陣,便這般小覷我。待我明日出陣也拿兩個宋將來,羞這賤人!”當日過了一夜。
  到次日,小校報說:“宋將在城外討戰。”完顏壽听了,便同戚氏兄弟領兵出城,一面差一小番:“請西云小妹出城觀戰,看我擒拿宋將。”西云小妹遂帶本部人馬,在吊橋邊齊齊擺列,看那完顏壽橫刀躍馬,過了吊橋,大叫:“宋營中有不怕死的快來納命!”喝聲未絕,宋營中一聲炮響,飛出一將,坐下紅砂馬,手挺六沉槍,大叫一聲:“陸文龍在此,快快下馬受縛!”完顏壽搖刀直砍,陸文龍雙槍并舉,一場好殺:
    二將交鋒在戰場,四枝膀臂望空忙。一個丹心扶宋室,一個
  赤膽助金邦。一個似擺尾狻猊尋虎豹,一個似搖頭獅子下山岡。
  天生一對惡星辰,各人各為各君王。兩個戰到四五十個回合,完顏壽招架不住,大叫:“西云小姐快來助我!”那西云呆呆的在吊橋邊,勒馬站著只不動身。又戰了三四合,只得回馬敗走。剛至吊橋邊,陸文成已經赶到,手起一槍,將完顏壽挑下城河,做了個水中之鬼。陸文龍招呼眾軍槍橋,西云小妹忙忙叫城上軍士拽起吊橋,弩箭齊發。可怜戚光祖、戚繼祖兩個,上不及吊橋,宋軍一擁,跌下坐騎,雙雙的被眾馬踐為肉泥。三千番卒不曾留得一個。陸文龍掌著得胜鼓,隨著大軍回營。岳雷記了陸文龍大功,犒賞軍士,暗暗差人打听伍連消息。這且不表。
  且說西云小妹回轉城中,早有完顏壽的女儿瑞仙郡主,一路大哭迎來。西云見了,連忙下馬攙著郡主的手,勸道:“郡主且免悲傷,待小妹明日去拿那南蠻來,与令尊報仇便了。”就替他拭了眼淚,又安慰了几句,命隨身女將送了郡主回府。西云小妹回到營中,心中暗喜,便叫彩鴻到后營去与伍連說:“今日完顏壽已被宋將殺死,小姐坐視不救,与你報了義兄之仇。何不趁著今夜良辰,成了好事,就將帥印交你掌管,何如?”不因彩鴻去与伍連說出這番說話,有分教:落花有意,翻成就無意姻緣;流水無情,倒做了有情夫婦。正是:神女有心來楚岫,襄王無夢到陽台。不知這伍連究竟如何結果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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