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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投聲气論交仗有多金 乏興味偕游惜無美色


  話說錢寶生同劉子和二人,一個歡喜劉子和的金錢,一個佩服錢寶生的計謀,互相利用,倒成了尊逆之交。所謂物以類聚,劉子和這般的浪蕩子弟,自然同了奸詐刁梟的錢寶生交得甚好,而且錢寶生對于趨承人家,乃是特長,見了劉子和的面。只是少爺長,小子短的奉承,把個劉子和拍得骨酥筋軟,覺得再沒有比錢寶生知趣的人了。錢寶生便于中取利,著實得了些劉子和的好處。這一回倉前鎮上出盂蘭會,錢寶生早料到劉子和定到倉前看會,因此把自己的愛仁藥店樓上,收拾起一間臥室來,准備劉子和到來安歇。錢寶生的父母,對于錢寶生素來不能管理。錢寶生的父親,卻不似錢寶生一般的奸刁,倒是個正人。平日瞧見了錢寶生的作惡行非,行為不端,很不贊成,常訓斥儿子。無奈錢寶生的母親同儿子是一鼻孔出气,把寶生溺愛非常,見了寶生這般行為,非唯不訓斥寶生,反以為寶生能干,會賺大錢,不以丈夫的言語為然,只幫著儿子說話。又加著錢寶生向來不把父母放在眼內,連一個孝字怎樣寫法都不知道,叫他如何知道在父母面前要行孝道。听了父親的良言相勸,便反唇相譏,有時竟把父親痛罵一頓。寶生的母親,也附著儿子,把丈夫訴說一回。錢寶生的妻子,雖覺得寶生不對,不應向著生身父親這般無事,只是那里敢說一言半語,盡著寶生同母親向老頭子吵鬧,把個錢寶生的父親,气得索索發抖,知道母子二人無可理喻,從此不再管寶生的行為,寶生倒覺得耳邊清淨,父子間的感情,可算坏到极頂的了,常是不同儿子會面,住在后面。寶生卻住在藥店樓上。這次料到劉子和要來看會,忙把自己住的一間臥室收拾清楚,准備給子和居住。自己同妻子,搬在藥店后面一間披內安歇。
  果然到了賽會的前几天,劉子和派人到倉前,關照錢寶生,要到倉前看會,托寶生安排住處,寶生听得,知道劉子和到來。自己有利可圖,忙連連答應,興高采烈的准備起來,渾如得了圣旨一般。把臥室收拾得清清楚楚,只等待劉子和到來。一面便托這個來關照自己安排住處的人,回复劉子和,請他早几天到倉前,可以盤桓几日,這人听得,自去回复。劉子和听得錢寶生已替自己預備了住處,在他店中,很是歡喜。又所得寶生請自己早几天去,可以多玩几天,正中下怀。只因子和這几日在餘杭縣中,正覺得頑得膩煩,到倉前去游玩几天,倒也未為不可,而且知道倉前舉行盂蘭胜會,四面去游玩看會的人,一定很多。倉前鎮上,必是熱鬧非凡。婦女們去看會的人,也不在少數。或者有几個絕色女子,自己此去,既可以飽飽眼福,或是又有什么艷遇,也未可知,便匆匆的預備行裝,一面又怕在倉前一有了奇遇,必定以金錢為第一要務,這次前去,須得多帶一些錢在身旁,以備不時之需。即回到家中,向母親劉太太要錢,劉太太听得儿子要到倉前去看會,向自己取錢,立即吩咐帳房,替子和備下了二百洋錢帶去。可是子和听得母親給自己二百洋錢,覺得這二百元,倘是安安份份的看會游玩,那里用得掉這許多錢,倘是要獵艷嫖娼,不免稍稍不足一些,不如多帶一些為妙,好得知道母親對于自己,只要開口,沒有不應之理,便笑著向劉太太道:“親娘,二百塊錢叫儿子用什么好呢?你想我們這般人家,爹爹又是餘杭縣官,儿子出去,總不能現出寒酸將來,被人家笑話呀。”劉太太听了點頭笑道:“寶貝的話,一些不差。你娘倒沒想到,你究竟要多少呢?可命帳戶去預備好呀。寶貝別先發急,你要用的一些,你娘總可替你辦到。只是你是個脆生生的文弱公子,帶許多現錢,怕不要坏了你,如何好呢?”劉子和一想,倒也不錯,倘是多帶了現洋,豈不累贅,不如帶些金器金條,要用的時候,可以折變,豈不是便當下呢。當下打定主義,即笑著道:“親娘說的不錯,多帶了現銀,重得討厭,不如帶些金子去吧。這一次儿子到倉前去,總得叫一只船去,便帶在船上,著差人看守了,豈不是万無一失了嗎。”劉太太點頭答應,忙又命婢女去照呼帳房,替子和叫一只大船,把行裝發下船去,自己到房內大紅皮箱之內,取出十條金條,一包金葉,共是二十兩金子,交給子和。這時帳房預備的二百塊錢,也捧了進來。子和收好,這天子和不再出去,宿在衙內,准備明天動身。
  到了明天早上,一只大船己叫端整。子和的行裝,也發了下去。自有一班狐朋狗党,在船中伺候。子和帶了兩個仆人,辭了母親,帶了金子現洋,一同下船,開船向倉前進發。從餘杭縣到倉前鎮,路程不遠。船開了二點鐘光景,已是到了。早有人上岸到愛仁堂藥店內,去通知錢寶生。寶生這兩天內,知道子和將要到來,已把臥室預備就緒,又安排下了丰盛酒菜,天天望著子和到來。听得子和的船已到了倉前,忙跟了這報信的人,三腳兩步赶到河邊,望著子和的大船,正在那里系纜。子和同了兩個朋友立在船艙門內,寶生一眼瞧見,即高叫道:“大少爺,怎地今天方才到來?我已候了几天了。”子和听得,抬頭一看,見是寶生,心中歡喜,忙點頭答道:“錢兄,有勞大駕,快先請上船來吧。”便有船夫搭上扶手,放下跳板,錢寶生走上大船。子和回到艙內,一同坐下。寶生笑道:“大少爺,這次敝處的會,真是盛极非凡,四方來看會的人,實是不少。我知道大少爺定得到來,怕沒有住處,在舍間收拾了一間斗室,請大少爺安歇,不知大少爺可肯賞光?”錢寶生本是個塌鼻子,鼻孔中生了一塊多肉,塞得滿了的不通,又加著鼻子生梅毒爛掉了一些,兩個鼻孔,并成了一個,說起話來,哼哼哈哈的再也說不清楚。如今說了這許多言語,早面紅盤筋赤,鬧成一片模糊。一旁几個家人,忍不住暗笑,虧得劉子和同寶生常在一處,還听得清楚,便笑道:“多謝多謝,住在船上,可不是一樣的呢。”寶生听得子和要住在船上,這一急非同小可,暗想倘是子和不住到自己家中,非惟自己這几天的收拾房屋,預備東西,完全白忙,便是要想得劉子和的好處,也有限的了。即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,向子和笑道:“大少爺,話雖不差,住在船上總比舍間來得舒服一些,不過怕有些事情不便當呀?”子和听寶生言中有因,暗道:“對咧,自己倒沒有想到。這一回來看會,原是因了來年看會的人,必定多眾,或者有標致婦女,到此看會,所以也來趁熱鬧飽飽眼福,可有艷遇。若是住在船上,究竟不便。別說是獵艷,絕不方便。便是嫖妓宿娼,也不便當。听寶生的說話,也有這個意思,說不定寶生已知道自己心思,早有預備,也未可知。覺得寶生這人,實是知趣。”忙點頭笑道:“好,只是打攪錢兄。”寶生忙道:“大少爺說什么話來,寶生承大少爺看得起,光降舍間,已是臉上增光,如何倒說打攪的話呢?”子和笑道:“好好,我就住到錢兄府上,他們便住在船上就是,”寶生見子和已答應住到自己家中,心中大喜,忙連聲應諾,又笑著道:“大少爺既肯光降舍間,就請大少爺命貴管家把應用的行裝,發到舍間去吧。別的不要緊,舍間的被褥,怕不干淨,薰坏了大少爺,不是儿戲的。大少爺早上下船,想此時已是餓了,舍間已備下几色粗肴,一杯水酒,越發請大少爺賞光,充一充饑可好?”子和听說,即命家人將自己應用行李,發上岸去,搬到寶生家中,又吩咐几個門客,同了差人,好好住在船上。寶生便向眾人笑道:“諸位放心,大少爺在小弟舍間,決不會出什么岔子,凡事都有小弟承當。”說著,又向子和道:“大少爺,倘船上沒有什么事情,就到舍下如何?”子和應了一聲,命一個長隨,帶了自己應用隨身物件,金條現洋等東西,跟了自己,一同到寶生家中。不多時早已就緒,寶生即先上岸去。子和同了長隨,也上了岸,一齊走到寶生家中。
  進了愛仁堂藥店,上了樓梯,直到寶生同子和收拾的房內。子和抬頭一看,見收拾得雖不精致,卻也干淨暢亮。這時寶生早忙一個手足無措,安排東西。不一刻,子和的行李也搬到樓上,一切舒齊。寶生又命擺上酒肴,請子和享用。子和很是樂意,晚上便住在樓上,只留了一個家人侍候。其余的人,都住在船上。
  這一天,正是七月二十七,离出會的月底,還有兩天。劉子和到倉前看會本是其次,要最緊的,卻是瞧到倉前來看人的人之中,可有絕色女子。同了倉前鎮上,有否漂亮婦人。因此到了倉前,錢寶生早猜透了子和的脾胃,終日陪伴了子和,到鎮上各處去閒逛,四面留意可有標致女子,倉前鎮上,這几天來看會的人,真不在少數,把一個平時冷清清的小鎮,擠得人山人海,茶坊酒肆之內,也熱鬧非凡。鎮上店家,沒一家不利市三倍。婦女們到來看會的也不少,每天街上店中,總有許多女子在那里閒逛,子和同寶生二人,天天上街去游玩,細細留意觀看,齊整一些的女子,雖有時遇見,真是標致的,卻未曾見著。鎮上也有几家私窩子,寶生知道子和是一刻离不開女子的人,到了晚間,即喚來侑酒。其中雖也有一二個嬌小玲攏,活潑可喜的妓女,總覺得有些土頭土腦,面貌又不十分可人。虧得劉子和這個抱著有妓即嫖主義,又有的是錢,化几個滿不在乎,每晚常留著妓女侍寢,倒也不覺得十分寂寞。只是這一回的目的,以為來看會的人必多,定有几個絕色女子,自己仗著錢可通神,大致可以達到目的,如今并未有這般艷遇,連一個真正絕色女子,看也沒有看見,心中不免不十分樂意。
  過了一天,這天已是二十九了。寶生同子和到鎮上游玩了一回,見這天來看會的人,越發來得多了,婦女也很不少,依舊沒有一個十分可人的姿態。到了晚上,回到寶生愛仁堂藥店之內。這天寶生又備下了几色精致菜肴,一小罐女貞陳酒,喚了兩個倉前著名的私娼,一個喚做雅云,一個叫瑞香,到家內陪伴子和,侑酒取樂。子和同雅云、瑞香已在前二晚上,嫖過一次,因此很見廝熱,一面說笑浪謔,一面同寶生飲酒。飲了几杯,子和有些酒意,想到這一回看來會,瞧見這許多看會的女子,一個也沒有真是絕色。雅云、瑞香二人,只是玲瓏一些,面貌不過中人之姿。同二人相交,聊胜于無罷了。究竟這里本地人家,不論良民娼妓,有否好的女子,便笑著向寶生道:“錢兄,這几天來看會的人,真不是少呀。”寶生笑道:“正是,這也是因敝處今年的會況端的是盛极非凡,什么抬閣、高蹺、臂爐、角端、執事、馬牌,無一不多,差不多在這二十年來,別說是敝處,就是省內,也未曾有過。所以來看會的人,如此的多了。我知道大少爺愛熱鬧了,即忙忙的來請大小爺觀看。”子和笑道:“老錢,你可知道我這一回到倉前,看會卻在其次。最要緊的,老錢,你且猜上一猜,是什么事情?”寶生這人最是喜于趨承,劉子和的性情,早被他控得明明白白,知道子和是個好色之徒,兩天來在鎮上游玩,只要瞧見一個稍稍平整一些的女子,一雙色眼,即盯住了不放。如今听得子和叫他猜這一回到倉前來的目的,早料到因了女色,可是兩天工夫,并沒有見著絕頂姿色的女子,不稱子和的心意,因此問著自己,便假作不知道:“大少爺的心意,我如何猜得出來呢?還是請大少爺說明了吧,倘是能得效勞,無有不承命之理。”子和笑道:“老錢,你自以為聰明絕頂的人,怎地這一些些也猜不出來呢?除了刀巴之外,還有什么大事呢。”寶生笑道:“大少爺,雅云、瑞香不是刀巴不成?”子和歎道:“老錢,不要再假疾痴呆,究竟這里有沒有好的?倘能大少爺的中意,成功之后,自當重重相謝。”寶生听了,覺得這一回确是沒見好的女子,若能得著一個,替替了和牽馬成就,這個好處,何有說得。便一言不發,暗暗思想鎮上可有絕色女子,可以使子和化掉一筆大錢,自己從中取利,想了一回,猛然被他想起了一人,暗想子和若是瞧見了這個女子,管教他魂靈儿飛上了半天,怕不使他神魂顛倒,求教自己,自己即能在里面大得其利,騙子和的大把金錢。想定主意,先哼哼唧唧的一笑,子和見了,忙問道:“老錢。笑些什么?難道我的脾胃,你還不知道嗎?”寶生忙道:“大少爺的心思,我早已知道,方才因想起了一人。所以笑起來了,”不知想起何人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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