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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段 試鴻博聯綴巍科 念糟糠力辭相府


  桂蕊既去,猗猗謂芷馨曰:“依這山家女子的話,秦生即是梅郎,這是我夢想不到的,但梅郎何以改姓更名,致令我父親辭了他,又去訪他,倒多費此一番周旋、一番愁悶?”芷馨曰:“自老爺欲尋舊姻,我卻替小姐放不下秦相公,于今才知秦相公即是梅相公,漫說小姐喜歡,即芷馨也是喜歡的。”猗猗曰:“這山家女子我疑即是桂蕊。”芷馨曰:“何以見得?”猗猗曰:“他看鴛鴦圖時,我隱約听得他說,這圖是他寫的哩。”芷馨曰:“他分明姓山,諒必不是桂蕊。”猗猗曰:“改姓更名也是有之。若果他是姓山,以他那樣才貌,必是梅郎意中人,何以竟無一詩詠及,一言道及?”芷馨曰:“或者梅相公不知得他?”猗猗曰:“他既深知梅郎,決無不知他的情理。梅郎不曾說及姓山的,必是桂蕊無疑。”芷馨曰:“是与不是,日后自然明白。”
  一日,瘦翁自羅浮歸,池氏迎著,問曰:“女儿姻事梅家如何說?”瘦翁曰:“我到羅浮的時節,梅生已進京應試去了。冷夫人隔帘相見,問及從前來書,我力辯其偽,且言欲定舊姻,冷夫人甚喜,說候梅生自京師歸,即來西泠拜謁。”池氏曰:“怎么沒有會見懼翁?”瘦翁曰:“懼翁的事甚奇哩。”池氏曰:“有何奇事?”瘦翁曰:“懼翁自去年春即游西泠,已成仙去了。”池氏曰:“哪有這樣事?”瘦翁將雪香茆屋遇仙的事告知池氏,池氏亦甚惊异。時芷馨在旁竊听,到自芳館對猗猗細述一遍。猗猗曰:“以梅郎之才應試鴻博,自當出人頭地。”芷馨曰:“若是梅相公衣錦榮歸,那時与小姐洞房花燭,亦是快事。”猗猗無語。
  卻說松、竹、梅三人,一路談論風月,不日到了京師。住了些時就試鴻博,三人俱邀鑒賞。是年恰值會場,天子愛才,命其一体會試。三場既畢,榜發松領榜首,雪香次之,竹亦獲雋。及殿試,雪香得中狀元,松榜眼,竹探花。三人一齊謝恩。時有宰相柏公,女尚待字。宰相見雪香貌美,又是新科狀元,欲招為坦腹,托尚書某示意。雪香力辭,宰相奏知天子,天子召雪香于便殿,諭以宰相之意。雪香以有糟糠,不敢從命為辭。天子深嘉其意,曰:“昔日宋宏不尚公主,今日梅卿不婚宰相,同是一樣節操。”遂將雪香之意諭示宰相,乃止。三人在京師住了數月,告假而歸。
  雪香既歸,親友慶賀自不待言。過了几日,冷氏將蘭瘦翁親自來訪,欲定舊姻的話,細細述了一遍,雪香始知艾炙所送蘭氏書是假的,心亦甚喜。一日,雪香走到松家,進快雪亭,則竹先在焉。松、竹見雪香至,喜曰:“我兩人正欲央人接你,你卻來得甚好。”雪香曰:“有什么事?”松曰:“閒坐無聊,欲尋舊時桃、李。”雪香曰:“那里我決不去。”松曰:“你的酸气尚未脫耶?今日必要你去。”雪香不肯,竹复勸行,雪香不得已,乃曰:“我方才來,且坐一會再去不遲。”松曰:“坐一時可得。”三人乃坐。雪香謂松曰:“翠濤,你從前說二美偕歸之語,我的婚姻不止賈家,這倒是你說著了。”松曰:“你說賈婢亦与你有約,可算二美,怎又是我說著了?”雪香曰:“我自幼定婚蘭氏,是你二人所知。”松、竹曰:“是的。”雪香曰:“去年有個姓艾的送蘭氏書來,言蘭氏女已嫁,亦是你二人曉得的。”松、竹曰:“也是的。”雪香曰:“那艾炙所送來書是假的,我這頭親事還在哩。”竹曰:“何以知那書是假?”雪香曰:“今春我們進京后,家岳瘦翁親自到我家來過,言不在鄭州住,現今家居西泠,去年因艾炙到羅浮來,曾托寄書,書中是言欲早完姻,并無女已別字之語,此系艾炙改作偽書。且言艾炙回書亦說,我已娶于某氏,叫他女儿另行相攸。家岳先亦信以為真,后聞人言我實未娶;那人并說,艾炙來書言伊女已嫁,我到西泠省親,兼欲求凰,一一對家岳說明,家岳方知艾炙假作兩邊書札。遂欲急尋舊姻,在西泠訪我不著,特親到我家來。家母叫我到西泠去拜謁。翠濤,我這番到西泠,賈家親事諒無不成,這‘二美偕歸’之語,你說不止賈家婚姻,豈不說著了?”松曰:“這卻不錯。”竹曰:“那艾炙偽作兩邊偽書,破人婚姻,不知是何緣故?”雪香曰:“聞家岳說,艾炙曾去求婚。其偽作書札,欲自為計耳。”竹曰:“不解世間有這樣人。”松曰:“雪香又添這樁喜事,我們今日必須盡興尋樂一回。”竹曰:“我們到桃、李院中去。”雪香只得同行。
  走到院中,桃、李迎著,笑曰:“這几位相公是輕易不來的稀客,今日哪陣風吹來的?”松曰:“我們還是去年春上來過的,今日以要攪扰你們一場。”李曰:“梅相公酒量也造大些否?”梅曰:“一石亦醉,一斗亦醉,即不飲亦醉。我的酒量是可大可小的。”桃曰:“去年在這里小些,今年必定大些。”松曰:“雪香不知桃姊深淺,桃姊何以知雪香大小,你還是喜大喜小哩?”李曰:“開口便叫人捉錯。”桃曰:“我是說酒量大小,松相公的嘴有深淺,我卻不知。”竹曰:“翠濤今日被桃姊占便宜去了。”松曰:“他要我入之深深,這便宜讓他占些罷。”李曰:“相公你想必是要吃酒的。”松曰:“今日是梅相公的東,你們須放熱鬧些。”桃曰:“梅相公也看得起我們,真是僥幸。”少時酒至,入席坐定,交酌盡歡,雪香亦時有笑語。李曰:“梅相公今年不及去年老成。”雪香曰:“我去年嫌你們粉脂太重,今年覺像你們的也少,聊复爾爾,又何嫌乎?”松曰:“未嘗閱歷世事,則必孤高嫉俗;閱歷愈深,斯眼孔愈下,亦是自然的道理。”竹曰:“賈家婢子較他們兩個何如?”雪香曰:“艷冶不及,而風雅過之。”桃曰:“梅相公也說我們艷冶,真是一經品題。”松曰:“我們去年填的詞能唱否?”李遂橫笛而吹,桃乃按節而唱。唱畢,松、竹、梅俱各稱善,复縱飲一會而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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